7月13日,在叙利亚南部的苏韦达省一条平凡的公路上,一个德鲁兹商人被贝都因部落的人劫了过去,没想到两天不到,这起看似普通的刑事事件竟变成了波及整省的武装冲突。
德鲁兹民兵和贝都因部落展开了激烈的交火,叙利亚政府军随即打出“平息冲突”的旗号,大规模向南推进。从7月14日到16日,以色列空军突然加入战场,不停地对叙利亚政府军的坦克车队进行空袭,甚至还轰炸了大马士革的国防部大楼。
截止到7月17日,这场冲突已经夺去了至少360条生命,苏韦达城的街道变成了满是废墟的战场。
被国际媒体冠以“德鲁兹风暴”称号的这场危机,让一个神秘的地区武装力量突然成为中东政治舞台的焦点。
阿萨德政权倒台才不过7个月,叙利亚又一次逼近内战边缘。而在南部山区盘踞的德鲁兹民兵团体,这个地方武装逐渐成为左右局势的关键因素。
德鲁兹人的生存密码
德鲁兹族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族群哦,这个总人口不到200万的群体,是中东地区最与众不同的宗教少数派之一。
他们从11世纪开始摆脱了伊斯兰教的主流派别,之后一直靠着封闭、伪装和军事化这三大特点,在敌人环绕的环境中坚持了上千年。
他们的信仰体系可以说是“混搭”型的——融合了诺斯替教、基督教、柏拉图哲学,甚至还借鉴了印度教的元素,但却拒绝伊斯兰的五大支柱,反而把第六代法蒂玛哈里发当作“宇宙的灵魂化身”。
这种偏离正统的特点引来了不断的压制,1021到1043年间,马穆鲁克王朝曾屠杀了1.2万名德鲁兹信徒,把他们逼得只好往黎巴嫩、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火山地区逃难去了。
为了保命,德鲁兹人形成了两套生存法则,“塔基亚”原则就是其中之一,主要在外面装作信仰穆斯林,迷惑对手,以避免危险。为了应对各种威胁,他们还实行全民皆兵的传统,男孩从15岁开始接受军事训练,确保有一支能战的队伍。
奥斯曼帝国档案显示,德鲁兹战士的射击准确率比正规军高出20%左右,他们的山寨结构类似福建土楼,采用了“三防”设计。在18世纪,德鲁兹人通过走私火器,占贝鲁特进口总量的43%。
1593年,德鲁兹埃米尔和奥斯曼苏丹达成了历史上第一份“宗教赎买自治”协议,用27.5万银币换取了不受宗教审查的特权。
正如帝国大维齐尔雷希德帕夏所说:“与其在德鲁兹群山中浪费银币,不如让他们成为帝国的看门狗。” 用武力威慑换取自治的做法,也成为了中东地区一些少数民族的生存之道。
叙利亚的苏韦达省,是70万德鲁兹人聚集的地方,也算是他们的主要据点。
1935年,德鲁兹的领袖苏丹·阿特拉什曾在这儿掀起反抗法国殖民的轰轰烈烈的起义;而到了2011年内战爆发的时候,他们又在政府军和反对派之间保持着那点微妙的平衡。
不过,2018年,伊斯兰国在苏韦达发动的袭击,造成了200多人丧生,这一下子彻底击碎了德鲁兹人心中的安全感。
阿萨德政权倒台后,由前极端组织“沙姆解放组织”掌控的新政府上台,德鲁兹人心里都清楚,千年来的生存之战,很可能要迎来最艰难的时期了。
多方势力的博弈漩涡
苏韦达的冲突表面上看像是部落之间的血仇杀戮,但实际上呢,背后更像是新政府和地方武装为了争夺统治权的较量。
朱拉尼政府今年3月也是用同样的手法清理西部阿拉维派聚集的地方,这次借助德鲁兹和贝都因之间的冲突来出兵,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收缴德鲁兹民兵的武装,把南部的要点区域纳入中央的控制范围。
新政府的23个部长里,只有一位德鲁兹人担任农业部长,德鲁兹社群对以前的圣战分子掌控权感到很担忧。
冲突一发生,叙利亚政府军配合贝都因民兵一起攻击德鲁兹社区的画面在社交平台上传得满天飞。
血腥的场面让以色列境内的14万德鲁兹公民反应特别激烈,毕竟他们既是以色列的公民,又有跨越国界的民族认同感。
有好几百人跨过边界去帮叙利亚的同胞,而那些在国防军里的德鲁兹士兵也纷纷集体请愿,希望进行军事行动。
内塔尼亚胡政府现在正承受三方面压力,尤其是国内兵源紧缺的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
因为俄乌战争,俄裔移民的人数大减,极端正统派拒绝当兵,所以占以军10%的德鲁兹人,成了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由于征兵制度的调整,执政联盟面临解体的风险,两个极端右翼党派已经退出政府。而加沙停火问题又让联盟处于岌岌可危之中,加剧了地区的安全忧虑。苏韦达省距离戈兰高地只有80公里,若失去控制,可能会遭受伊朗背景武装的威胁。
以色列的反应可算得上是雷厉风行,7月16日,十架F-16战机在短短十分钟内升空,直接将叙利亚总统府和国防部大楼炸得粉碎。
军事专家阿米尔·博赫布指出,关键在于让苏韦达变成一道安全屏障,同时要防止叙利亚政府重新掌握南部地区的控制权。
更长远的打算,是为了实现锡安主义运动百年的设想——在叙利亚和以色列交界处建立由德鲁兹人掌控的缓冲国家。
叙利亚的巴尔干化宿命
以色列航空兵投下的炸弹,不仅击碎了总统府的顶盖,也粉碎了叙利亚那脆弱如镜的统一幻想。
朱拉尼政权表面上统领全国,可是真正掌控的区域也就占了三成左右,库尔德武装在东部自成一派,德鲁兹民兵占据了南部,而“伊斯兰国”残余力量还在沙漠里四处游荡。
新政府军实际上就是一帮军阀联盟——包括HTS的极端分子、外籍兵力以及被强行征召来的新兵,这样的组合看起来脆弱不堪。
以色列空袭摧毁了俄制的T-90坦克,车臣雇佣兵因35%的战损率宣布撤退,前线还出现了“装甲营抛下步兵逃跑”的惨烈败局。
苏韦达战役一出,叙利亚的分裂局势就变得越来越明朗。随着政府军节节败退,五大割据势力的范围已经基本成型:有由以色列暗中操控的德鲁兹高地自治区、得到美军庇佑的库尔德“罗贾瓦”政权、大马士革残存的政府区域(靠伊朗输血维持)、由埃尔多安实际掌控的北部亲土军阀带,还有沙漠里的贝都因部落区,基本都变成了极端组织的温床。
这份分裂正是以色列一直追求的终极目标。国防部长卡茨坦白说:“一个分裂的叙利亚,才更符合以色列的国家安全。”
在布鲁塞尔的闭门会议上,欧盟的外交官直言不讳:“叙利亚将变成新的巴尔干。”这番话也让国际社会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丛林法则支配下,弱小国家的统一梦想,最终都变成了强权利益的牺牲品。
硝烟弥漫的苏韦达街头,62岁的德鲁兹老人卡里姆弯腰捡起烧焦的全家福,远处以色列直升机正投下夜视仪和反坦克导弹,政府军溃败的残兵还把微波炉仍在瓦砾中随风摇曳。
这次冲突已经造成超过700具尸体散落荒野,10万政府军在溃逃时甚至弃置伤员,可比起伤亡数字,更令人痛心的,是大国之间的角逐揭示的叙利亚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