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金兵一路高歌猛进，占领了相州（现河南安阳），离开封也就几步之遥。

宋徽宗禅位之后，平时不太爱玩闹、才艺一般的老实人宋钦宗，接过了那把烫手山芋似的皇位，从父亲手里接过来，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好好过个新年。

宰相李纲让他觉得挺有靠山。

城外的战火变得格外紧张，李纲一声令下，召集了2000名勇敢冲锋的死士，亲自冲上前线，和金兵在京城西北激烈拼杀。后来，他还写了刺血，劝宋徽宗退位，自己也扛起了守城的重担，甚至把想弃城逃跑的宋钦宗拉了回来，一起面对危局。

宋钦宗一听说金兵渡河，心里挺着急的，本打算赶紧溜掉。禁军的将士们也都准备好了马鞍鞘，甚至连太庙里供奉的皇帝牌位都请出来了，一伙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偷偷地把装备都整理好了，准备溜之大吉。

李纲一进宫，看到这一幕，立刻对带兵的将士们猛地说：“你们是真打算拼死守住宗庙吗？”

将士们不想当逃跑的兵，齐声喊道：“我等誓死守住！若不在这里，又何去何从？”

靖康元年的正月春天，金兵攻进了京城，军队就在城西北部展开战斗。图片来自：影视剧截图

这场战可不容易打，但还能有机会一搏。

李纲走进殿中，直言对宋钦宗说道：“陛下，你昨天明明说要留下来，这会又打算走，搞啥意思呢？六军的将士们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要是真走出城，万一人散了，那谁来护着皇上？再说了，敌人的骑兵已经逼近，要是他们知道陛下的车马还没走远，赶紧追上去，那可怎么办？”

宋钦宗知道出城更危险，心里有点受不了，只能待在城里。不过，朝中支持和派还是怕金兵，处处给李纲设阻，还派人去金营谈判，用送财、割地、送人质的办法来请金人撤兵。

李纲被主和派围攻得焦头烂额时，另一位支持打仗的大臣宗泽也赶到了开封。

没过多久，在主和派的推举下，宗泽被封为了“和议使”。临走之前，他对伙伴们透露：“我这一趟，恐怕就难以活着回来。”

大家都觉得奇怪，纷纷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宗泽一脸正气，斩钉截铁地说：“要是敌人知道悔改，退兵走人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要不然，我怎会低头哈腰对金人，丢了我的使命呢！”

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宋钦宗，主和的那帮人才知道，原来这个使者根本不是想替皇朝谈和，而是铁了心要和金人拼命，结果谈崩了也没啥好奇怪的。还没等车马队伍走远，宋钦宗赶紧把宗泽调下来，换人派去知磁州（现在河北磁县）去了。

李纲和宗泽，这俩硬骨头主战派的代表，在国家遭难的紧要关头，几乎同期冲到前线去了。

他们的命运从此就跟大宋日益衰败的国运紧紧相连，一辈子都陷在那种有心报国却无力挽回的漫长愁绪里头。

金兵逼近开封城，李纲重新布置城内兵力，指挥弓箭手奋力射击金军，点火焚烧攻城云梯，静待各路勤王军队逐步抵达。

城外，诸路宋军汇聚，总数传说达二十万。城内的军民士气高涨，众志成城，众人都在坚守信念，李纲也在掌控全局。可即便如此，北宋依旧难逃灭亡的结局，甚至还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南宋的朱熹评价靖康年间的朝政时，直呼这四个字——“无一是处”。

不少人都觉得，宋钦宗其实就是个背黑锅的，要不是他老爹宋徽宗把国家折腾得一团糟，北宋的朝廷也不会那么快崩溃。其实，那个亡国的皇帝宋钦宗，也有不少责任，完全把本可以赢的筹码给赔掉了。

曾经有个李纲在宋钦宗面前，没能好好把握住那次机会。

在指挥开封保卫战的不到一年时间里，李纲被降了两次官，他的建议宋钦宗不想听，战败了还要怪罪他。

一开始，李纲觉得金人贪得无厌，战斗力火力十足，宋军应当坚守不退，等金人耗尽粮草、力竭时再出手收复失地。“让他们北撤，半渡时猛然出击”，这就是稳赢的办法。

可宋钦宗却坚持用20万大军快刀斩乱麻，坚决要速战速决，指挥各路部队出战，突袭金军阵地。结果，宋军劫寨遭遇失利，主和派把这次出师失利的责任推到李纲等倡导抗战的主战派身上，导致李纲被免职。

李纲一带兵作战，金人就不敢随意出手。一听说李纲被罢免，他们当天就快马加鞭，派出一支骑兵到城下逞威风，架势挺嚣张的。

城里宋朝的百姓比金人还要激动，太学生陈东叫上百名同学站在宫门外，公开递交奏章，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抗议浪潮。听到消息的军民们，冲击到宫门外，人数多达十几万，纷纷为李纲请冤，满口直言李纲才是能担当大任，治理天下的人；而主和派的官员，则全是“庸缪不才，忌疾贤能”那一类的家伙。

怒气冲天的群众把宫门外的栏杆全部拆了，还扔瓦片砸向那些主和派的官员，甚至打死了几个宦官。有些人指责他们是在胁迫皇帝，太学生们大声回应：“用忠义来威胁天子，还不如用奸佞来胁迫呢？”

这时，宋钦宗赶紧下令让李纲恢复原职，还和他一块上了高楼，与百姓见面，这才逐渐平息了大家的怒火。

在北宋快灭亡的那会儿，爱国请愿运动当中，抗议的人们思想真是走在了前头，他们不在意所谓的君臣大义，宁愿以身殉职，也要挺李纲回归。这可是发自内心的爱国之情啊。

可是在那风口浪尖上的李纲，也因此惹得宋朝皇帝心里有点儿戒备。

▲宋钦宗的画像，图片来自网络。

李纲一回来第二天，宋钦宗就下了个命令，说：“那些士庶借着伏阙上书搞事的，目的就是想造反。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不论身份，抓起来就地处死，按军法办，全部报告。”

就是说，以后遇到老百姓的抗议，直接就地处死，别客气。

李纲一复出，就忙着整军备战，狠狠地打击金兵，城外的金人形势越来越不妙。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宋军倾斜，那些退无可退的金兵，最后在下个月解围撤退了。

宋钦宗看到金兵撤退，有点儿飘飘然。主和派的大臣趁机散布谣言，说李纲早就打算煽动太学生，威胁皇帝让自己得宠。在朝中的一些奸佞小人压制下，正义的声音再一次被压得没声了。

那会儿开封街头还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城门关，言路畅；城门启，言路堵。”

北宋朝廷一片乱成一锅粥，几个月不到，金兵就又卷土重来，攻占了坚守了八个多月的战略要地太原，然后又直指汴京，黄河两岸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这个时候，李纲已经被贬出了京城。他被宋钦宗派去河北、河东去解围，实际上没有兵力也没有钱，战败之后还被贬到南方去。李纲在离开京城之前为朝廷谋划的抵抗金的方案，也被主和派全部否定了。

李纲刚一离开，宋钦宗就被投降派的建议迷惑，撤掉了他征集的军队一半，尤其是把四川、福建、广东、荆湖等地的正规军以及京西各州的非正规兵力全部撤走，还省掉了粮饷和奖赏的钱，这简直就像是在“送人头”。

李纲离京才几天，就听说此事，吓得赶紧上书反对。他写到，主和派觉得四川等地路途遥远，但四月时就已经下了征兵的诏书，现在远方的兵都在路上，要是用一纸书信叫他们回去，朝廷怎能让天下人相信？臣怕以后再有号召，大家都不会响应了！

果然不出所料，金兵又一次逼近开封城，偏远地区响应朝廷召唤的勤王之兵寥寥无几。

▲李纲（1083-1140）。图片来自网络。

宋朝不断派出使者想和谈，可是根本挡不住金兵的进攻。金人根本不把屈辱求和的北宋君臣放在心上，说：“等你们商量好啥时候吧，我早就渡过河去了。”

另一边，早已看出议和并非救国之策的宗泽，正带领十几个老弱士卒前往磁州任职，那是抗金的第一线。一路上，临危不惧的宗泽写下了《早发》一诗：

云幄低垂，马蹄踏着沙土，河水绵长，山峦遥远，田野里花儿点点。

眼看形势胸怀谋划，缓缓迈步静悄悄不惊扰。

这一年，宗泽快到七十了，他招集义勇，动员百姓修补城墙，制造兵器。在磁州一带抗金的形势相当乐观，宗泽写信说道：“邢、洺、磁、赵、相五州，都各自存有二万精锐之兵，一旦敌人攻下一座城，其他四座也会一同应战，这五州的兵力加起来，常常有十万左右。”

不过，朝廷里还是以主和派为主，宋钦宗派了宋徽宗的第九子、康王赵构再次出使金营谈判和议。

赵构经过磁州时，宗泽前来叩拜迎接，并劝谏说：“金人不过是用甜言蜜语哄骗咱们去谈判，他们的军队已经打过来了，去金营还能谈出啥好结果呢？请康王千万别去了！”

赵构挺聪明的，也听说金兵已经渡河，不愿意自己陷进去，于是掉头往回走。后来，一边接受宋钦宗的封赏，打着兵马大元帅的名号，召集已经溃散的军队，一边逃到了济州（今山东巨野），不敢跟金兵正面交手。宗泽几次苦苦劝他说一定要直奔澶渊，把失地夺回来，解开京城的包围，可赵构却一点也不动心。

宗泽只得孤身一人奋勇迎战，朝开封方向挺进。出发后，他率领军队与金兵交手了十三场，全部都赢了。士兵们一点也不惧怕金兵那强悍的战斗力，士气高昂。

国家遇到危难，宗泽一边写信请求赵构在京城会合，一边联系其他宋军，继续向开封推进。他激励将士们：“现在进退两难，只有死里求生！”

李纲和宗泽那一阵子拼尽全力，也挡不住汴京的最终沦陷。

宋钦宗把降书递给金人后，城里那些官员和百姓，好像羊遇到老虎似的，全都哭成一片。

靖康二年（1127年），金人放火烧城，掠杀焚掠，还带走徽钦二帝、宗室、妃嫔和大臣们等三千多人，北边头走。

宗泽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带领大军走捷径赶到大名（现在的河北大名县），打算和各路军队一块过河，把金兵的退路堵死，想把二帝营救回来。

宗泽赶到时，却发现各路军队都没有跟着来勤王，孤军奋战，也不得已，只能站在河边叹气，眼见金兵带着战利品远去。北宋的俘虏被带到北方寒冷的地方，“男十存四，女十存七”，不少人惨遭折磨侮辱，命丧路旁。

这，就是靖康之变。北宋，完蛋了。

年纪大了还越来越有劲的宗泽，心里其实挺难过的，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而这种不甘心、愤怒的情绪，也就成了他那短暂抗金岁月中唯一的主旋律。

▲宗泽。来自：电视剧剧照

吃瓜看戏的赵构，算是这场戏里的大赢家啦。

21岁的赵构，从孟太后（北宋哲宗皇后的使者手里接过了刻有篆书“大宋受命之宝”的玉玺，在南京应天府（现在的河南商丘）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建炎，重新建立了政权，史书上称之为南宋。

为了增强威信，宋高宗赵构一登基就得请主战派的李纲出面帮衬。他还写信给刚回朝的李纲，说：“如今这天下的百姓遭了大难，只有阁下这样学问深厚、忠诚坚韧的大臣辅佐朕，才能满足百姓的期待。”

赵构的亲信黄潜善和汪伯彦对这安排挺不满意的，这两人都是“主和派”，没有进攻的打算，还觉得自己对宋高宗“有攀附之功”，总得争个宰相当当。

黄、汪两个人，阻挠了李纲、宗泽抗金的行动，而站在他们背后的主子赵构，也是一位性格软弱、懦怯的家伙。

建炎元年（1127年），李纲被任命为宰相，向赵构提出了“议国是”等十项建议，强调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抵御金兵的再次南侵。他与支持和议的派系关系不好，敢于面对皇帝宠臣黄、汪，两人抬杠，表现出那份忠诚耿直的气概，结果也逐渐疏远了宋高宗。

李纲带着礼仪前来拜见高宗，赵构知道他跟主和派闹得不太愉快，就安排黄潜善负责招待，还派上汪伯彦等人陪伴，想借此机会化解矛盾，修复关系。没什么问题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要是还不行，那就多吃几顿。

可李纲不按常规行动，见了赵构以后，立马就上奏请辞了那顿饭，直接回家了，还把黄潜善等朝中大臣留在门外，完全没打招呼。

汪、黄早就准备好了宴席，等了大半天也没看到李纲的身影，等知道真相之后气得不行，从此发狠折腾李纲，毫不留情。

赵构一登基，之前当过副元帅的宗泽也跑去拜见，跟高宗讲了抗金的战略，讲到激动处忍不住眼眶都湿了，在一旁的李纲看了也感动得不得了。

一天，李纲在朝上碰见了宗泽，两人聊了起来，谈及国事，感觉都挺难过的，也为抗金的事儿非常激动。当时，开封府缺个能担当重任的大臣来守着，李纲就极力向高宗推荐宗泽：“要收复旧都，非宗泽莫属。”

宗泽和李纲等主战派都坚持抵抗金军，想把二圣迎回来。图片来源：影视剧照。

赵构一直打算把宗泽重用，李纲也想让他一同掌控全局。不过，黄潜善、汪伯彦等主和派的官员屡次插手阻挠。到头来，高宗只给了宗泽龙图阁学士和知襄阳府的职务，让他去打理后方的事务。

李纲一眼就看出事情不太对劲，立刻多次上奏，请求提升宗泽为开封府尹和东京留守，全力支持他加强京城的防御措施。

这些“糟老头子”真是倔得很，赵构明白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寂寞的宗泽，在主和派轻蔑的目光下，踏入那座已没有皇帝的都城。

开封前不久刚刚遭了金兵洗劫，盗贼疯跳，人心都惊得乱哄哄的，城里到处是破败不堪的景象，“冻馁死掉的人有十五六个”，早就看不到《清明上河图》里那繁华盛世的模样了。

李纲这个人孤零零的，在朝里也总是被黄、汪这些党羽不断挤兑攻击。

有人说李纲，“名气浮于实际，虽有震主之威，却不能担任相职。”也有人反复提起过去北宋大臣的言论，批评他：“被金人所厌，不适合做相。”

▲明朝《中兴瑞应图》。图片来源：网络

李纲和宗泽的观点是一回事儿，一个在朝里，一个在汴京，但两人都挺身而出，共同扛起了抗金的大旗，虽然环境艰难，他们依旧坚守不放。

他们俩都挺会用河北、河东这些地方的民兵力量。

那会儿，各地的义兵都纷纷崛起，打着帮皇帝的旗号，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调度起来真是难以统一。不过，朝廷眼里的“匪”“寇”这帮兵力可是很强大，李纲和宗泽都想拼了命往那帮人身上争夺。

淮南的杜用，山东的李昱，还有襄阳的李孝忠，都是被李纲调遣兵力一一平定的，投降的多达十几万，这些人都归在各位将军的帐下，等着调遣，形成了一条横跨几州的防线，就等着渡河去讨伐金兵了。

京西、淮南、两河一带的“草头王”们，也都受到宗泽那份爱国心的感召，纷纷加入了帮忙振兴宋朝的队伍。

濮州义军的领头人王善，扬言自己麾下有数十万兵马，坐骑千军万马，一开始对宗泽不怎么客气，还打算派兵攻占汴京呢。

宗泽得知此事，亲自前去劝说，身披简衣单骑来到营中，与王善见面，他劝他加入抗金的队伍，说：“朝廷此时正遇难，要是有你这样的人在，敌人还能闯得了哪里去？如今正是立功的好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王善一瞧，宗泽都快七十了，还一心为国为民，真是挺诚恳的，他心里头挺佩服的，也没多想，解了甲胄就投降了。

寿春的人丁进，江湖上都叫他“丁一箭”，带着几万兵马，听说宗泽的名头挺响，便领兵赶到京城附近想见上一面。

宗泽的手下都觉得可能有猫腻，但他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只要心诚意坚，金石都能被打动，更何况是人呢。”

丁一进城，宗泽亲自出来迎接，就像看待老部下那样与他亲切地聊了起来。丁进心里头特别感动，立即请宗泽去看看他的军队。宗泽一点都没有犹豫，第二天就去慰问了丁进的队伍。

从那以后，丁进的部队归附宗泽，成为守卫汴京的一支重要力量。若有人在队伍中心存不轨，丁进会毫不犹豫地果断处置。

除了这个，还有外号“没角牛”的杨进、李贵、王大郎、王再兴等人，他们各自带兵盘踞一方。宗泽看得很清楚，凭着大义之心，一个个把他们招降过来。

李和宗这俩人，对那些主战派的同志，都是挺会看人的。

李纲推荐了张所、傅亮这些主战派的人选，好像是让他们分别担任了河北路招抚使和河东路招抚使。

张所曾在北宋担任御史，宋朝与金朝划地求和的时候，他主张招募河北的民兵来救援京城。后来黄潜善受到高宗赏识，他也上疏直言黄潜善奸邪误国，结果被贬到江州。这些主战派的人个个脾气都挺火爆的。

李纲提拔他之后，张所到河北招募勇士，整修军队。有个人因为越职发表意见，被赶出军营，可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河北投靠张所，后来又归了宗泽的麾下。

他，就是岳飞。

岳飞原本只不过是个基层军官，但他一向敢言直谏，曾经上书陈述征战之事，结果因此惹来了麻烦。

他竟然批评“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实现皇上的意图，恢复故土”，还挺严肃地请求高宗“亲自率领六军北渡，这样将士们的士气也会振奋，中原的希望也能重新点燃。”

这个脑袋尖得很，宗泽对他可是挺看得上的。

有次，岳飞犯了军规，按理说得狠狠地惩治一番。宗泽一见到他，聊了几句之后，就觉得他是难得的好兵。

当时金兵攻入汜水，宗泽给岳飞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让他率领五百名骑兵当先锋出战。

岳飞刚刚崭露头角，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军事才能，在这次遭遇战中狠狠打击了金军。等他凯旋归来，宗泽不仅免去了他的错，还提拔他为统制，年纪轻轻的岳飞因此声名鹊起。

▲岳飞在年少时曾是宗泽的部下。图为影视剧中的场景。

不过，李纲和宗泽这两位抗金的顶梁柱中间，好像出现了点小摩擦。

宗泽对于抗金的理念就是偏向主动出击。南宋一建国，他就向宋高宗请求派十万兵力去收复河北。他还动员各地的民兵，主要是“用来转战，而不是用来死守”。

李纲的打算是以守为主，既要坚守中原，还得保证宋高宗的安全。他建议高宗去襄阳一带巡视，不用急着往北赶。就是说，“等敌人来袭时，再严加防守应付。”（李纲《奏议·议国是》）

宗泽和李纲在抵抗金兵的策略上打起了不同的主意，这好像让他们原本倾向于主动出击的想法有点摇摆不定。

君子讲究和而不同，反观小人，却少廉耻之心。李纲和宗泽的政敌，主张和谈的黄潜善、汪伯彦，两人配合得默契，在反对主战派的事上，步调非常统一。

▲宗泽（1060年-1128年）图来自网络

黄潜善和汪伯彦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倒李纲，然后自己掌控朝廷大权。

因为选了“巡幸”地点这事，宋高宗和李纲的上下级关系彻底闹崩了。

赵构在乱世中登上皇位，虽然宗泽已经把他老家开封府彻底清扫一遍，但他迟迟不敢回去。李纲的策略是以守为攻，宫中不敢回老家的话，那就去河南、荆州一带巡视，用这个方式表明自己还没有放弃中原的心思。

李纲的建议算是折中方案了，但宋高宗还没打算接受呢，实际上只有更窝囊，没有更怂的了，打算继续南逃躲避，根本不打算北伐去迎接二帝。于是，黄潜善和汪伯彦都出来拍马屁，提出去东南巡幸，图个避敌的主意。

从那时起，宋高宗越发依赖黄潜善和汪伯彦，打算远离李纲。刚精力旺盛的他，对固执的李纲越来越不满，直言：“李纲这个人，竟然把朕当成小孩子似的！”

李纲不愿认输，坚称不可放弃中原，跑去东南躲避，上疏道：

自古以来，振兴朝代的君主，若起于西北，就能凭借中原之地，赢得东南的势力；反之，如果起于东南，就难以收复中原，再夺回西北。毕竟，天下的精锐兵马和良马都集中在西北地区，一旦把中原抛弃，不仅金人会趁机扰乱内地，盗贼也会蜂拥而起，引发混乱，跨越州县。陛下即使希望返回皇宫，也难以实现，更别说依靠军队击败敌人，光复中原，迎接二圣了。

李纲说要抵抗金人，恢复中原，等待二圣归位，每一句都点中了赵构心中的痛处。

到了建炎元年（1127年）八月，由于汪、黄等人的批评指责，李纲被指“狂诞刚愎”、“设心为何，专制若此”等罪名，免去了相位，他上任也就75天左右，他制定的军政方针几乎全部被废止。

黄、汪一帮人缠得紧紧的，接连写信弹劾，把李纲一路贬到了南方瘴疠之地——海南岛去。

李纲不做相之后，之前在靖康之围时曾帮过他的太学生陈东又站出来挺他，三番五次写奏折请求宋高宗别罢免李纲，强调黄、汪这帮人不可靠，还建议高宗“还汴、练兵、亲征、迎请二帝”。

这回，皇帝的威严展露得淋漓尽致，宋高宗听说陈东等人为李纲求情，还竟敢顶撞他，甚至质疑自己皇位的正统性，他果断下令，将陈东等写信得太学生都处死。有学者说，陈东一直到死，也没有跟李纲见过一面。

李纲一被罢免宰相，意味着支持打仗的那帮人在朝里的话语权一下子就没了，退出了舞台。

主和派的汪、黄反复在背后阻挠抗金，宋高宗也不再受人牵制，彻底解放了自己，没多久罢免李纲后就跑去了扬州。

这样一来，最难捱的，还是宗泽。

▲宋高宗，1132年至1162年在位。这图来自网络。

建炎二年（1128年）春天，留守东京的宗泽已经登记招抚了百万义军，还囤了半年用的军粮，他多次写信批评黄、汪一帮人太软弱无力，要求皇帝早日回京治理国家，可这些请求一次次都石沉大海，没有音信。

宗泽清楚赵构“恐金症”到了晚期，估计都不太信他的话，还是在奏折里真诚地说：“臣如果有一点点误国的大事，我有一个儿子和五个孙子，愿意甘愿被处死。”

有次和金兵打仗的时候，宗泽抓住了辽国以前的将领王策，自己把他解开绳索，让他在堂上坐着。

两人都跟金人有仇，宗泽对他说：“契丹原本是我大宋的兄弟之国，现在女真欺辱我主，又把你们灭了国，我们得携手一气，狠狠地报仇！”

王策听宗泽这么一说，感动得泪流满面，也不去计较北宋以前的背信弃义，把金人的虚实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宗泽，更加坚定了宗泽抗金的信念。

宗泽得知两河州县的金军兵力薄弱，递交了二十多次奏疏，恳求赵构“早还华阙”，派兵北上攻打。宗泽的信件像雪片一样不断飞来，可赵构就是没动摇。

一直拖到那年七月，宋高宗依旧没啥回应，宗泽的队伍也就一直没法动身。

宗泽双眼直望，心里盼着皇帝能放行到开封，可这希望简直是渺如天涯。

他突然倒下了，身体变得很差。

年长的宗泽由于忧愤伤了身子，背上长了疽，从那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将领们在床边向他问候，他撑着躺起身来，说：“我原本没事，都是因为二帝蒙尘，心里惦记着，才会伤了身体。希望各位能奋勇杀敌，这样我死也没遗憾了。”

听了这话，众将都忍不住流泪，都发誓绝不会辜负宗泽的嘱咐。

在生命弥留之际，宗泽反复哽咽着杜甫为诸葛亮写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句关于家人的事情也没有提及。

快要走的时候，他连续喊了三声“渡河”，满腔悲愤地离开了人世。

宗泽的儿子宗颖，将遗表递交给高宗，最后几句写道：“属臣之子，记臣之言，恳请皇帝乘驾，赶快返回京城，避免震天动地的愤怒，让百姓身陷水火之中。一直蒙受君恩，敢忘前次谏言！”

不知道宋高宗听完之后，心里到底是啥反应。

宗泽的理想，随着他在东京梦华中逐渐淡去。而李纲在失意与烦恼中坚持了13年，依旧艰难地生活着。每逢宋金谈判，他这个老烈士总会写信，把主和派骂得一文不值。

▲秦桧出现后，主和派的力量变得更为强大。图片来源：影视剧截图

绍兴八年（1138年），秦桧这位主和派的人物登上了朝堂，开始掌握实权，南宋再次与金朝达成和解。

李纲虽然早就脱离了中央核心，没啥存在感了，不过他还是投了反对票，写信给高宗，语气挺激烈。他说，金人毁了我们的宗庙，迫害了二帝，他们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是他们最大的麻烦，怎么还能讲和呢？

李纲直截了当地质问宋高宗：“何况如今还有半壁江山，臣民都支持大宋，如果陛下和有识之士携手谋划，肯定还能有所作为。怎么能忘了祖宗的基业和百姓的希望，不经思考就急着向金人低头，想要苟且偷生于一时一刻吗？”

这世上，也就几个人敢这么跟皇帝讲话呢。

当时负责处理政事的大臣们觉得李纲有悖于纲纪，纷纷请求惩治他。可高宗却为李纲辩白，说：“臣子们就该如此。”

第二年，赵构打算再次启用李纲，封他为荆湖南路安抚大使。身染疾病的李纲对皇宫的事早已心灰意冷，也不好推辞。

他告诉皇帝，老臣太过保守，难以巧妙应对局势，总是上奏折烦扰皇上。这些年，臣子频繁得宠又被贬，既影响了陛下识人用人的明智，也不利于国家的根本安定。

这话听着似乎带点讽刺味儿。昨天你对我冷淡得像没我这回事，今天我倒成了你仰望不起的存在。

高宗看完之后，也就不再执著，懒得去勉强。

又是一年过去，58岁的李纲也到了人生的终点。

李纲一生六起六落，自罢相后漂泊四方，壮志难酬。晚年的他屡遭贬谪，身体日衰，以“病牛”自喻，曾在谪居鄂州期间，写了一首《病牛》诗：

耕了上千亩，实实在在装满千箱，辛勤付出到筋疲力尽，又有谁会因伤而抱怨呢？

只求众生都能吃饱，不怕身染重病躺在残阳之下。

每个年代都少不了像李纲、宗泽这些挺直腰杆的硬汉，可是真正能让这些硬骨头安身立命的时代，又有几多呢？

参考文献：

李心传著，《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元] 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85年。

[清] 毕沅：《续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99年。

何忠礼：《南宋全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寺地遵：《南宋初期政治史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

白晓霞：《南渡三宰相研究（1127-1138）》 ，暨南大学博士论文，2006年。